2022年3月10日，早晨爬山遇到一个寻死的女孩

今天早晨去爬山
是一座很偏僻的小山，在西边，隔着两座山就是火葬场和公共墓地。
记得上次爬这座山还是初三毕业那年。
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了，只记得是那也是一个清晨，太阳有些朦胧，像是黄昏，下山的路上拍了张照片，是摩天轮下堆满了垃圾。

四年过去了，小山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。从山底到山顶根本没有路，就只有一条弯弯曲曲、很陡的土坡，快走到山顶的时候还会被灌木和树枝封住，要拨开才能前进。

山顶上是一个小平台，有一些运动器材，还有一个秋千，全都破烂得不成样子，感觉很久没人来过了。
（他妈的这个秋千直接放在平台旁边，山这么陡，在上面荡一下一松手能直接掉下去）

四年前来的时候其实也是这番景象，和那时不同的是秋千更老了，而且上面坐了个女孩。

刚爬到山顶时我就看到了她，
本来爬这么陡的山就气喘吁吁，又吓一激灵，缓了半天才缓过来。

她背对着城市，脸朝山的那边。

我若无其事地在平台上转了一圈，抚摸那些落满灰尘的运动器材，余光不时地瞟向秋千。
突然她回头了，看了我一眼，又把头转了回去。

是个很漂亮的姑娘。
我感觉有些尴尬。

正打算下山，她叫住了我。

她说：“你好。”

我转过身，环视了一周，确定这里除了她只有我一个人，于是忐忑地说了句：“啊......你好？”

如果她说什么“今天天气真不错呀”、“起这么早啊”、“你也来爬山啊”，那么我能立马敷衍几句然后迈出下山的步子，
可她说“你好”，我不但接不上话，还不好意思走了。

也许她和我一样不善言辞。

她并没有转过头，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我想自杀。”

我十分震惊，问：“啊？？？为啥？？”

她说她已经低沉了好些年，虽然觉得很对不起亲人朋友，但真的坚持不住了。

我没敢继续追问。

沉默了许久，我镇定住自己的情绪，带着刻意的戏谑，笑着说：“你是想要跳崖吗？”
她说：“是。”

本以为能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，可她这一个字犹如刺骨的寒风，把一切暖意都卷走了。

我又说：“我靠。那你要是跳了，过几天我不得被警察当成杀人犯抓起来。”
（看起来是在开玩笑，妈的其实我真的很担心被抓起来）

她说：“不知道。”

我感到更加尴尬了，有些手足无措。

过了一会儿她又说：“应该不会吧，我已经写好遗书了，他们应该知道我是自杀。”

我没好意思再就这个话题继续，
只好问：“你遗书写的啥啊？”

她说：“没写啥，就几行字，跟所有人道了个歉。”

我突然有种共鸣，感觉我自己要是写遗书也不过如此了。

又是许久的沉默。
我心里想：妈的，真不该爬这个山，又他妈要难过很久。

我开口：“你要是真自杀了，我得难受很久。”

她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
我莫名其妙有些愧疚，顺口说了句：“没事。”
过了一会儿感觉有点不对劲，于是又补了一句：“害，都是缘分。”

叒是许久的沉默。
我感到不甘。

我又开口：“别自杀了，我们交个朋友，说不定我能帮你走出阴霾呢。”

她说：“谢谢你，但是没用的。”

我感到尴尬无措，同时悔恨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么nt的话。

我抑制住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带来的些许愤怒，把挤到嘴边的“你怎么知道没用”又咽了下去。

思考良久，我说：“嗯......我能理解。”

她好像想说什么，却什么都没说。

叕是许久的沉默。

她突然开口，说：“对不起，但我没法跟任何人表达真心，我不想做，也做不到。我讨厌这个世界，我讨厌每一个人。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，我注定要走向这样的结局。”

我很惊讶，她突然说了这么长一段话。
听起来像遗书的一部分。

我说我感觉我跟你有点儿像，我常常困顿于过去的一切，就算有真正感同身受的人，我们也无法产生交流，也许是不愿意，也许是根本做不到。我们只能靠精神的共鸣。

我像是在教别人数学题一样把这段话说出来。
事实上如果不抱着教别人知识的心态去表达，那么我很难说出一段完整且丰满的话。
可惜大多数时候我都做不到抱着教别人的心态去表达。

太阳已经和四年前的那天升得一样高了，好像一切也该结束了。

她站起来，转身看着我，说了句“谢谢”。
真的很漂亮。

她又拿起秋千旁边的一个书包，递给我，说：“我本来想抱着它跳下去来着，既然这么有缘分，那就送给你吧。”

我笑着说算了，到时候真把我当杀人犯抓起来了。

她也笑了，说：“好吧。”

其实我很好奇那个书包里到底有啥。

我并不是会惆怅于离别的人，我只是不擅长道别。

匆匆说了句“拜拜”，我便转身下山。

她也道别：“拜拜！谢谢你啊！帅哥。”，声音里含着笑意。

我并不惊愕寻死之人道别中的笑意。

下山的路很不好走，非常非常陡。

摩天轮旁仍然有一个大垃圾堆，垃圾似乎比四年前更多了。

走在大街上，大家都很忙，工作的工作，上学的上学。
清晨的空气总是充满希望。

我脑中一遍又一遍重复刚刚的每一帧画面，愈发觉得悲伤，可我哭不出。

只好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，感慨道：

“妈的，确实帅。”